UWC常熟世界联合学院校园小树林,铺着鹅卵石小路,东边是荷塘,南边是操场,一圈走下来也就五百来步,我管她叫魔术林。
清晨昆承湖上的雾气逐渐散开,阳光透过柳林一丝丝洒下来,把草地上的落叶照得经络分明。乌桕已是五彩斑斓,枝头上大山雀开始鸣叫,一开一合如拉风琴般底气十足。金黄色的无患子树顶,白头鹎吹着口哨轻轻摇晃,珠颈斑鸠咕咕咕地用低音唱和。天空里掠过十来只喜鹊的身影,钴蓝的翅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大山雀大山樱的树叶变得稀稀疏疏了,而山荆子的果实正结得红火,引得北红尾鸲上下摆动着尾巴发出滴滴滴的欢叫。紫丁香和三角槭里黄腰柳莺闪来闪去,偶尔能瞥见黄色的眉纹或腰上的柠檬黄。黄眉柳莺相对稳重些,抖动着带两道白斑的翅膀,不时发出长长的一声“咦---?” 鸲姬鹟睁大眼睛张开尾巴,仿佛在回答:“怎么啦?”
北红尾鸲再低一点的灌木丛里更是热闹非凡,黄喉鹀长着黑黄相间的顶冠,唱声清脆如流水,而灰头鹀咂着嘴巴像划火柴一样低沉有力。呼啦一下二十来只棕头鸦雀从石楠跳到海桐再跳到红花檵木,啾啾啾地前呼后拥。枝叶深处探出一个绿色脑袋,带一个醒目的白色眼圈,原来是娇小的暗绿绣眼鸟。一时间叫唱声此起彼伏,有如盛大的音乐会。
黄眉柳莺我边走边听,不知不觉就来到荷塘,荷叶凋萎藕杆枯垂,水面却明净如妆。冷不丁一只池鹭飞起来,白色的胸衬着栗色的繁殖羽格外耀眼。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,让我想起那位写“飘飘何所似,天地一沙鸥”的杜甫。他认识的鸟可真多,黄鹂,白鹭,鸳鸯,燕子,鸬鹚,苍鹰等都在他的诗歌里出现过,可见飞鸟是多么令人灵思泉涌。这么一想还有屈原的凤鸟,王勃的孤鹜,宋徽宗的瑞鹤,希腊神话里的天鹅,济慈的夜莺,毕加索的和平鸽......身体虽小却姿态迥异,还不畏艰险飞越千山万水,难怪古今中外的艺术家都要歌颂他们。
棕头鸦雀为什么树林面积不大却吸引了这么多鸟儿呢?环顾四周就不难发现,这里的树木高低错落,既有阔叶如槐树榆树黑杨,也有落羽杉等针叶,还有种目繁多的小乔木和灌木,加上临水的芦苇蒿草等,构成一张立体的植被网。她虽不整齐但疏落有致,既不太浓密又能给动物们提供充足的食物和藏身之处,而且这里离教学和居住区较远,相对更安静幽谧。
有些迁徙的的鸟儿刚来时十分警惕,比如柳莺,头两天只见身影听不到一点叫声。但熟悉环境后就活泼许多,拉开嗓门唱不同的曲子,不但不回避扫地的清洁工人,连课间来休息的学生也能包容。有一次两位学生拿着戏剧稿子对台词,一只红胁蓝尾鸲在头顶用单音或双轻音打拍子,把我都听呆了。
红胁蓝尾鸲这种人与自然的和谐在疫情之下尤显珍贵。学校今年春节后曾进入三个月的闭环状态,虽然不能出校门但坚持线下上课已是非常不易了。期间桃花梨花杏花相继开放,斑鸠把窝筑到了教室的窗外,戴胜宝宝则从屋檐下探出头来。我有空就坐在树荫底下写生,发现不少教职员工都喜欢来这片林子。有快走的,有手拉手散步的,也有推着婴儿车的,大家相互点一下头,不必寒暄却彼此慰籍。病毒的肆虐并不能停止大自然生生不息的脚步,反而让我们对每一朵花开每一声鸟鸣都更加敏感。
水彩写生从二月起我开始记录每天看到的鸟种和植物,至今累计了41种树45种花和53种鸟。学生的观鸟小组邀我加入他们的鸟撞调查队伍,连续四周围绕校园行走,春季记录到六起鸟撞,秋季记录到五起,不但积累了救助受伤小鸟的经验,也为采取进一步保护措施收集科学依据。这些行动都是自发的,因为当你对世界的认知多了一个纬度的时候,你会对每一位新的访客充满惊喜,也无法对任何有损生态多样性的举措无动于衷。
水彩写生魔术林之外的湖水流入到太湖长江再汇入大海,就如岛上的候鸟经过休整会飞到下一个补给站,这一路充满挑战却有越来越多守护的人们。继昆明生物多样性大会后又召开了武汉湿地大会,一只小小的鸟很好地诠释了UWC的教育理念。中国文化里格物致知,知行合一的传统与和平和可持续发展相辅相成,孕育出一批批扎根本土面向世界的年轻公民,这其中的奥秘就是和而不同,和合共生。
每当我踏入这片神奇的魔术林,常常会想起《归去来兮辞》里那句“鸟倦飞而知还”。我们不知道鸟儿从哪里来,明天又到哪里去,而能做的就是耕耘好脚下的沃土,与广阔的天地紧密相连,让她不仅成为温暖的避风港,更是永久的精神家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