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论是中国人,还是世界任一国家的人,都难免觉得美国大学的招生过程错综复杂、使人困惑。中国,以及大多国家都采用简明直接的大学录取考试制度。可美国大学却要求学生提交SAT成绩、托福(TOEFL)成绩、AP分数、一份高中成绩单、两封老师推荐信、一份学校导师报告(提交一次,更新两次)、个人申请文章、以及课外活动简历。
美国大学要求了这么多材料,几乎都相当于得到了学生的大脑扫描与基因资料。可到了11月或4月的时候,大学们对于学生的录取结果却只是简单地答一句“是”或“否”,不作任何解释。
中国的中产阶级家长们认为自己的家庭是全世界压力最大的。为了帮助孩子准备高考,让他们能上北大清华,中国家庭不得不大费周折。在学校方面,家长得确保孩子上对幼儿园,有好老师、好同学;到了课外,家长又得花钱给孩子报补习班,请家教,这样孩子在班里才不会掉队。在孩子升初一时,家长得要东奔西走着递材料、托关系、请吃饭;到了高中的时候,高考压力之大,导致许多学生甚至顾不上吃饭与睡觉。
较之中国高考,美国常春藤大学的录取过程主观性强,透明度低,风险值高。这就意味着,美国中产阶级家庭同样压力巨大——或许更甚。像中国家庭一样,美国家长需要搬家住进好的社区,并为孩子花钱请家教。
像中国学生一样,美国孩子需要在考试中拿高分——他们的SAT与AP成绩(这两项考试被中国人称为“美国高考”)得要在年级前10%才有望被常春藤大学录取。可除此之外,常春藤盟校还要求学生“全面发展”。于是,美国学生不仅要备考SAT与AP,还要加入足球队与辩论队,并在周末辅导穷困的黑人孤儿,或是为当地报纸撰稿。为了不打瞌睡,保持专注,美国的许多优等生都滥用药物。为了获得满足常春藤大学要求的分数,许多美国人都选择了作弊。
那么,美国大学的这种高压录取文化是如何生成的呢?常春藤盟校当今的录取制度有何根据,又是从何演变而来的?这一切对中国学生而言又意味着什么?
在其早期历史中,常春藤盟校本质上是一个城郊俱乐部。在那里,有钱的白人盎格鲁-撒克逊新教徒(White Anglo-Saxon Protestant,WASP)花四年时间打橄榄球、开派对,然后继承美国政治、生意以及金融领域的领袖职位——关于这一点,美国社会学家杰罗姆·卡拉贝尔(Jerome Karabel)在其2005年出版的《宠儿:哈佛、耶鲁和普林斯顿大学招生秘史》(The Chosen: The Hidden History of Admission and Exclusion at Harvard, Yale, andPrinceton)一书中有做详述。常春藤盟校意图取悦那些提供赞助的校友,可是随着美国经济变得愈加职业化、技术官僚化、与精英政治化,常春藤听从了教授们的呼声,开始提高学术标准并施行严格的入学考试。
在新的制度下,擅长数学的中产阶级犹太学生被录入常春藤,而那些玩橄榄球、嗜酒成性的校友之子却被拒之门外——这让不少有钱的校友们厌恶不已。在校友的抗议之下,常春藤盟校被迫采取一种主观且保密的招生流程——强调“男子气概与社交风度”(即打橄榄球与开派对的能力),而非数学考试成绩。学生简历、申请文章、招生面试(“你喜不喜欢橄榄球?”)与老师推荐信(这个学生是否擅长橄榄球?)都被引入招生流程当中,以抵消犹太人对学习的热爱。
如今的常春藤盟校,较之从前多元化得多,也国际化得多。可是,那个原本用来维护少数人利益的招生体制却依然存在。为了理解这其中的缘由,卡拉贝尔解释说,我们需要明白这一点:招生流程是常春藤盟校的工具,用以自立为权利仲裁者。
原本,常春藤盟校是为新英格兰的盎格鲁-撒克逊新教徒之子所建。而如今,常春藤录取女性与少数民族,以寻找下一个希拉里·克林顿与贝拉克·奥巴马;随着中国在世界的崛起,它们也开始录取越来越多的中国学生。然而,在推广自身品牌的同时,常春藤盟校也必须听从那些有权力的支助方:例如校友赞助者,教授,以及体育教练。卡拉贝尔写道,如今在哈佛、耶鲁、与普林斯顿三所大学中,至少半数招生名额都预留给了校友子女、运动员、与少数民族。(这也就是说,哈佛招生过程中并不是34000名学生在争夺2000个学位,而是33000名学生在争夺1000个学位。)
在过去三十年里,对常春藤盟校招生体制影响最大的因素是《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》(U.S. News & World Report)的全美大学排名。在一方面,这个年度排名对于常春藤的市场营销而言可谓是天降福音——在全美国、全世界,那些原本对长春藤毫无耳闻的优等生们,如今都将自己的学术身份与哈佛、耶鲁、与普林斯顿挂上了钩(自1983年《美国新闻与世界报告》宣布哈佛是全美第一以来,申请哈佛的人数翻了三倍)。
另一方面,常春藤既想通过录取校友子女、运动员与少数名族来维护机构利益,又想通过录取学术方面最具资格的学生来推广国际品牌——这两种欲望水火不容。对于这个矛盾,常春藤找到了一个双重解决方案——正是这个解决方法造就了今天的美国大学录取机制。
首先,正如美国记者詹姆斯·法洛斯(James Fallows)于2001年9月刊登于《大西洋月刊》(Atlantic Monthly)的《提前决定录取的喧哗》(The Early-Decision Racket)一文中所说,常春藤采取了一种“提前决定录取”政策,以维护自身的机构利益。在“提前决定录取”中,学生早在11月份就要申请一所大学。而如果到了12月学生得知他被录取了,就必须去上这所大学。几乎提前一年就承诺去上某所大学,这对大多数17岁的高中生而言是个艰难的决定——除非他的父亲上了那所大学(校友子女)或者他是被那所大学积极招收的(运动员与少数民族)。
“提前决定录取”同时也提高了大学的“收获率”(最终去上某所大学的学生占该校录取学生总数的百分比)。这能够帮助大学提高自身的排名,因为“收获率”是《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》在决定大学排名时最重要的两项标准之一(另一项是“选拔性”,即得到录取的学生人数占申请人总数的百分比)。
其次,因为“选拔性”在大学排名这场游戏中如此关键,常春藤招生官的工作从“大门守卫”变成了“拉拉队长”。在《招生机密》(Admission Confidential)一书中,前杜克大学(Duke University)招生官蕾切尔·图尔(Rachel Toor)解释道,她的职责就是让尽可能多的学生来申请:『我走访全国各地,把学生(和他们的家长)煽动得一片狂热,好让他们来申请。我告诉他们杜克大学的学术是多么的优秀,能让他们在社交方面多么的开心。然后,到了4月,我们就拒掉他们中的大多数。』大学鼓励学生申请的目的是为了最后可以拒绝更多的人。这样大学的录取率会降低,使大学看上去更具竞争力,这有助于提升大学在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中的排名位置。